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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特辑 | 职业打假人的暗黑江湖

发布时间:2018-03-17 16:10:30  文章来源:

这是陈鹏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投诉。


有人匿名向纪检部门反映:陈鹏收企业黑钱,把案子压下去了,不再办理。


纪检部门的突然介入,这让就职于北京市食药监局的陈鹏有点懵。他反应过来后,一再要求提供证据,投诉人说稍后提供,再无音讯。


但是,纪检部门却盯住陈鹏不放,反复问他是否跟企业有利益输送。


面对这种“黑状”,现在陈鹏和同事们早已司空见惯,但束手无策。


他们不停打电话催促办案,这样他能尽快拿到赔偿。你稍微迟点,他们就不满意,然后向纪检部门举报。你说谁愿意被纪检部门盯上?同事们还以为你犯啥大事呢。”陈鹏面带怒气。


投诉陈鹏的是一名职业打假人。


在这个暗黑江湖中,打假人分为三六九等,师徒制是打假界的特色,每个打假人又都能成为师父,但企业、大超市和商场是他们围猎目标。


职业打假人有一个共同的信仰:打假人在替天行道的同时,还能把钱挣了。不过,钱确是他们追逐的终极目标。


当然,高收入伴有高风险,打假人也常陷入企业“局中局”。


打假之路


在中国打假圈,职业打假三剑客是打假界领军人物。


王海、叶光、晏勇,它们就像是世界名著《三剑客》里面的阿多斯、波尔多斯、阿拉米斯,时时准备对假货一击致命,同时赢得掌声、荣誉和利益。但他们也因炒作、巨额索赔被人诟病。


孙毅和王海同一年且均因偶然机会进入打假圈。


“你愿意给我们酒厂打假?我们告诉你鉴别方法。”五粮液的专职打假人员问孙毅。


“能赚到钱,我就干。”孙毅与对方一拍即合。


有次,孙毅发现某商场售卖五粮液假酒,喊来当地工商局,工商局问他怎么能知道假酒,孙毅说他给五粮液酒厂打电话,让酒厂的人辨别真假,结果证实是假酒。这是孙毅第一次尝到打假的甜头。


这件事让孙毅走上打假之路。


1995年,《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刚施行满一年,但职业打假一直争议不断,也一度陷入低谷。直到2013年12月,最高法出台《关于审理食品药品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的法律解释,该解释将在今年3?15正式施行,明确支持“购买者”在食品和药品等领域知假买假,索取十倍的高额赔偿。


20年过去了,假货从大商场转战小摊贩,从线下转移到线上。


那时,孙毅常去商场扫货,一旦发现假货,他就谎称公司需要订货,一次性把货物买光。


“买货必须开票,这是证据。”孙毅说,有次他到商场打假,投诉后,商场说代理商跑了,他就起诉商场。


商场一般选择协商私了。


孙毅解释,比如北京某百货大楼或知名大商场的柜台,商家给商场要交80万到100万的抵押金。假如商家在柜台卖假冒伪劣商品,百货公司或商场接到投诉后,用抵押金先行赔付消费者的权利。


“假如我们发现假货,商家会主动给打假人打电话,说咱们私了,这就打假成功了。”孙毅说。


江湖


在这个暗黑江湖中,打假人也分三六九等。


孙毅曾经见过一名打假人,隐藏在幕后,但员工发现问题的产品后,花几十万买下,然后让他律师处理。平时,这名打假人全球各地旅游,有时泡着温泉,电话指挥律师,一旦打假成功,钱就打到他账户。这人就是“高端”打假人。


而孙毅属于中端打假人。因为他成立一家咨询公司,拥有40余名员工,散落在北京、南京和济南等地,每个城市四五人。


城市的选择是经过孙毅深思熟虑的。他说,员工必须布局在全国各大省会城市,那里网购平台多,购买力强,不易被察觉。平时员工在网上找假货,一旦有人发现线索,立即通报给其他人,让大家动起来,整个团队就给盘活了。


孙毅看不起低端打假人。


“这些人败坏行里的名声,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说,那些人单打独斗,他们奔走各个超市和商场,然后把货物藏在犄角旮旯,或者藏在冰箱、洗衣机等电器里,用本子记下保质期,当产品过期后,再取出产品,索要赔偿。


打假人有各自的偏好。有人喜欢打食品、首饰品类的假货,这些能留给自己吃用;有人对珠宝首饰情有独钟,因为交易大额,挣的也多;还有人爱和电子产品打交道,因为转手就可以以假乱真卖给他人……


不过,孙毅是什么产品都打。


但这又是个封闭的圈子。孙毅说,每个打假团队信息不可能共享,这关系到利益。一旦发现假货,他会在网上把这种产品全部买下,起诉生产企业。


“不然一年怎么能挣几百万。”孙毅大笑。


拜师学艺


在孙毅得意的时候,陈梅正在QQ群里感叹:“开车容易下车难。”


这是打假圈里的黑话。开车指的是网购平台上找到假货,下车是拿到店家的赔偿,翻车是指索赔失败。


在打假圈子里,谁说没翻过车,那都是骗人的。翻车不怕,那就退货退款呗,只不过多掏点运费。”陈梅最擅长“吃货”。


在当今的打假行业,主要分为两类操作,一类是赔偿,另一类是“吃货”。赔偿就是大家理解的那样,买到假货依照相关法律法规相商家索赔。“吃货”是指退款不退货,打假人不费成本地拿到货,然后自用或者将货转卖给他人。


在陈梅看来,“吃货”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吃的,一般只吃假货,品类包括手表,衣服鞋子和化妆品等。


拼多多一直被假货所诟病,但陈梅看不上。


“那里太便宜啦,你觉得有意思?”她只玩大单子。


“你看,刚退的,1700元。”前几天,她购买一件羽绒服,把货吃掉后,商家已经全额退款。


退款后,她把战果发到各个同行群里炫耀。


“假货不绝,打假人就不会失业。”现如今,陈梅早已把打假当做一份职业。


这是个庞大的群体。在QQ群搜索栏搜索“打假”二字,人数上千的群不计其数。群成员少则几百人,多则2000人。


据一位知情者透露,在北京,职业打假人数量就高达几万人,他们以此谋生,最高收入上千万。


陈梅的打假技巧是拜师学艺而来。


师徒制是打假界的特色,每个打假人都能成为师父,每个人都掌握着一套自有体系。


通过徒弟布道授业,师傅获得488元学费。


2017年底,她交488元学费后,在群里拜一名高手为师。“拜师不是全为学东西,也是相互交个朋友,大家可以相互讨论。”


“你们也可以拜我为师。”陈梅在同行群连发几条消息,“‘吃货’拜师488元,教会为止。赔偿的可以带车,一车188元,我给你链接,按我的步骤走,赔500。”


局中局


孙毅从不收徒弟,这也是他自我保护的办法。


“徒弟们学个皮毛,就瞎跟人要钱,这就变成敲诈,属于违法。”孙毅做事小心谨慎,“该要的钱你要,不该要的钱,你一分钱都不能拿。”


这也让孙毅打假10余年从没出过事。


但他的同行曾被人“做局”。有次,那名打假人在网上买两个皮包,通过私下协商,卖家同意赔偿2万元。两人见面时,对方拿个电脑,对打假人一口一个哥们兄弟,说咱们交个朋友,然后赠送一台电脑,这边电脑刚送给你,警察就突然出现,把打假人给抓了。


“这就是他们设的局。”孙毅有点惋惜。那个打假人无非是获赔2万元,你瞅着那电脑不值钱,但电脑里镶嵌有贵重珠宝,价值10几万,结果把自己套进去,一口咬定,说你是敲诈勒索。


职业打假人被打是常事,出人命的也有。据新华社报道,震动最大的一起案件发生于2003年,“民间调查员”黄立荣在偷拍、监视紫禁城国医馆老板时被发现,被活活打死后抛尸。


“你从人家口袋里掏钱,谁都不会舒服。”孙毅说,所以大家看着打假能赚钱,但稍不留神,整不好就被抓进去。


孙毅通过学习知识弥补自己不足。


有次,孙毅在网上一次性购买几个男士皮包,标注是牛皮或羊皮,价格四五千元,拿回去检测,发现是PVC材质。


孙毅混迹打假圈20余年,自然练就“火眼金睛”。“皮革有他的特点,是不是皮革一看就知道,像我们打了十几年皮革了,我们拿手一摸,扫一眼就知道,。”孙毅哈哈大笑,“不怕买到真货,因为买家可以无条件退货嘛。”


职业打假人在圈里影响力大,也常会被企业“招安”。


孙毅曾经在某个商场买到假货,另一名职业打假人给他打电话,说“哎呀,咱们都是同行,给点面子,你少要点钱吧。”


孙毅不想把事情做绝,就放对方一马。


交战


这几年,职业打假人搅得赵威身心俱疲。


在他办公室桌上,还摆放一张法院传票。“我们又被起诉了。”赵威长叹一声。他是国内某知名食品企业法务部负责人。


赵威记不得,这是今年处理第几起打假人起诉的案子。“这群人就是到法院起诉,又不直接找企业,他们怕被说成敲诈勒索。”


“他们就是折腾你,你去应诉,他们撤诉。当你返回时,他们又提起诉讼。”赵威大骂一句。


他说,职业打假人在网购产品后,向全国各地发货,然后在当地法院起诉,比如案子在北京开庭,你去出庭,来回路费就一两千,成本很高。


“他们目的是钱,开口就要几十万。”赵威嘴里嘟囔着。


“当你折腾不动了,那就只能给钱。”赵威说,职业打假人拿到钱后,还问是否交保护费,交完钱,保证企业不再有麻烦。


赵威不愿忍气吞声。


这次是他所在企业生产的冻干榴莲被盯上,被起诉的原因是脂肪超标。


民间有个说法,一只榴莲等于三只老母鸡,也就是说它脂肪含量高。


这两年,榴莲使用冻干技术进行包装,这就出现问题了,脂肪含量超过国家规定的标准。所以,职业打假人盯上这款产品,全国所有卖这款产品的企业都被起诉了。


北京市食药监局稽查总队相关负责人表示,在食品领域,假货不多。职业打假人主要打包装标签的问题、成分表数值,占九成以上。


不过,大多数被投诉的企业选择和解。


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经营者行为构成欺诈,消费者有权向其索赔,令其承担“退一赔三”,或者依照《食品安全法》“退一赔十”。


赵威说,被打假人起诉的都是小案件,涉及的金额不过几万元,对于大企业来说很少,所以没必要去应诉,大多企业选择私下解决。


但赵威坚持打官司。


“不管花多少钱,我觉得值。”赵威说,他请的是业界知名律师,经验丰富,官司也全部赢了。


但他所在企业付出巨大经济代价。


他说,原本职业打假人只索要几万块钱,官司是打赢了,但打官司的费用比打假人索要的赔偿高太多。


症结


近三年来,孙毅也感觉打假越来越难。


孙毅把行情不好归结于政府的政策。他说,以前政府支持打假,但自从2017年来,工商局、法院等部门都不支持了,现在法律规定不支持打假人。


2017年,最高人民法院办公厅于发给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办公厅的答复意见中,最高院首次表态:可以考虑在除购买食品、药品之外的情形,逐步限制职业打假人的牟利性打假行为。


最高院还称,现在职业打假人产生的负面影响也日益凸显,主要现在知假买假行为有形成商业化的趋势,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职业打假人、打假公司(集团),其动机并非为了净化市场,而是利用惩罚性赔偿为自身牟利或借机对商家进行敲诈勒索。


“一旦你要索赔啥的,他们说你只能去法院。”孙毅说,他在网上发现假货,投诉到工商局,说在哪买到假货,工商局就让他们私下调解,但不从源头开始治理,连产品下架的情况都很少。


政府执法人员对职业打假人也是头痛不已。


北京食药监局稽查总队的相关负责人表示,职业打假人购买边缘性的产品,产品的标准不好衡量;另外,有些职业打假人专门打前沿性的产品,法律规定不详细,让他们钻了漏洞。


该负责人还称,他们到处起诉企业,这种打假方式也是滥用司法资源。打假人投诉后,稍微有点不满意,他们就到纪检部门投诉办案人员,要么说你不作为,要么说你收企业黑钱,“反正就是死缠烂打。”


现如今,孙毅在打假时收敛不少。


孙毅说,所以现在打假人买东西,量很少,而且以消费者名义去买,因为这能证明你是不是打假人。


春节前,他发现某平台出售假裘皮,谎称公司发福利,一次性购买10余件,一件售价是4万,按法律规定的10倍赔偿,他索赔40万。这次孙毅又索赔成功。


谨慎的孙毅极少失手。


“打假嘛,凭的是经验,至今我打假成功率保持在九成以上。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从不出手。”孙毅咧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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